——遇见林先生之后,我才明白,香港的街道是拍不完的。
这一个图博原本是单反手机胶片拍的图配在一起,但由于冲洗原因,冲扫的文件没能及时到手中,所以并没有收录胶片和手机拍的东西,如果决定看,请细细看完吧,字会有点多。
在来香港的一个月前,从网上看到了一篇帖子:“香港最后一家胶片摄影店:在这里,张家辉只是我的顾客”。最后一家,谢天谢地。
8月23号,落地香港第三天的我突然想起来这家店,原来和我直线距离不过800米远,第一反应是,谢天谢地。
在上楼之前,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那个早就见过的牌子“善美影室 尖尖照相原址”。
可能这是一条喜欢胶片的人都上不动的楼梯,它太窄了,灯窗里的照片,一张张笑脸,带人回去了20年,30年,和你就离着半米的距离,却细节满满,栩栩如生。
走在楼梯上欣赏着照片,楼上传来熟悉而唔知讲咩的粤语,一位母亲领着两个小女儿正在道别,我刚好走进去,兴许是刚下了卷,林先生同我say hello后遍进去了柜台后的暗房,留我在柜台前打量着这个似乎梦里才见得到的photo studio,我承认那一刻的我穿越了。
林先生名叫林国盛,从事影相工作已近半个世纪,如今年岁六十六,从入行到现在,没变的是那台哈苏501C和一直在用的柯达菲林,变了的是林老的腰杆和头发。
在简单交谈过后,林老便开始忙得不亦乐乎,因为临近开学,许多家长都带着小朋友来拍入学的证件照,了解之后才知道大家都是老主顾了,在爸爸妈妈们还是小朋友时,林老就给他们拍过入学照了。时隔十多二十年后,其实林老已经无法提取这些人的样子了,因为曾在他镜头前流露过真情与欢笑的人,真的有太多了,那时林老的头发还没有变白,脸颊也没有削瘦。
门左手边还裱着2006年南方中国记者对林老的报道,里面讲了林老的经历,还有他对菲林无法割舍的感情,记者拍的很好,9年前的林老真的还精气十足,和那台6×6画幅的哈苏一样。
呆在工作室里,听到最多的是小朋友和家长们的笑声,林老摆在各个角落的玩具公仔,加起来比大部分小朋友的收藏还要多,他的一手绝活儿,就是把小玩具趴着放在遮光罩上,然后转动遮光罩让玩具跌落,再从空中接住,当然还有他幽默的解说和发声,所有的欢乐都能被他这样调动起来,我就在帘后透着缝里的镜子获取这些欢乐,灯一闪一闪,笑声不绝于耳,这样的时候,林老的魔力是充满了整个屋子的。
忙碌持续了半个多小时,我和林老聊起菲林,聊起Digital,聊起相机,他聊起他的收藏,从西德产的老康泰时120相机,到前些年来内地买的海鸥双反,从Negative到Positive,从影相到CMY调色,从张家辉到张敏,从他小时候到我小时候。
柜台里坐着的阿婆今年六十四岁,从十来岁就一直在影室帮工。其实我到走都没有问过她叫咩名字,粤语不会说,阿婆也不太会国语和英语,她性格非常的直爽,问我要不要啪照,“既然那么喜欢就啪一张啦,支持一下。” 当然她不说我也会啪一下的。于是穿着短裤的我换上了白衬衫,比我大两个号的黑色西装,挑了一条觉得还比较好看的领带,他们两个人一直整理我的领子,“吼靓仔”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三个字,请不要攻击我。。自从成为了一个啪照的,我就没有被别人这样啪过照,虽然尽量放松了,但心里还是紧张,毕竟面对的摄影师是我很敬仰的人,林老其实也多少有一些紧张,突然换成了一个啪照的大朋友坐在对面,他似乎没有哄小朋友那样得心应手,我也忘记他说了什么了,总之我笑了,还搞怪了几个表情。最后拿到照片时候还真的是搞怪的那张。
作为胶片摄影工作室,林老的暗房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,第二次来到工作室,林老带我穿过柜台旁边的厚帘布,经过了一条异常狭窄的走廊,又钻进两块厚帘布遮蔽的小屋子里,然后看到了他狭小的工作间,许许多多的杂物,一个长桌工作台,摆着放大机,灯箱,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散落的相纸碎片,一把小凳子,背后就是一台自动冲洗机。
林老用略微生疏的英语讲着如何调整相纸的成像时间,调整颜色,如何使用冲洗机,怎样观看调焦,等等。林老每test一张救在相片背后记下需要调整的参数。
时间过得很快,我在暗房里进进出出呆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,林老把当天的片测试到满意,也快到收工的时候,说“OK,that’s all.” 然后我和林老都非常满足地笑了。
后来我们就一直在聊他的工作室,这几年香港发展依然很快,不仅是胶片衰落数码兴盛,到头来林老的这间屋子都可能不保,从2014年一家房地产公司便开始和这幢大厦的业主协商拆迁的事宜,一直到今天,依旧没有半数的业主同意,林老并不是业主,只是个租客,更是有如浮萍,不知命运会如何,林老说:“不知你下次来这个地方还在不在了,who knows..”
林老送完我应该也是这样的吧,依旧要坚守在这里,等像我一样的顾客再来。
我问林老为什么那么会哄细路,林老说:“children is my boss.”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。
和林老告别的当天夜里,我就先把题目想好了,善美有个老“玩”童,我希望他能一直“玩”下去,一直那么快乐,也是他让我明白了,香港的街道才是拍不完的。
和林老告别前我给阿婆递了一张字条,我用蹩脚的繁体字抄了几句《沙龙》的歌词
“留住 温度 速度
温柔和愤怒
凝住 今日 怎样 好
捉紧 生命浓度
坦白流露 感情和态度
留下 浮光 掠影 飞舞”。
当天夜里,我听着这首歌,在酒店楼下看着雨中油麻地的街巷,写了这个题目:善美有个老“玩”童。我希望他能一直“玩”下去,一直那么快乐,也是他让我明白了,香港的街道才是拍不完的。